Wednesday, October 29, 2008

只是因為酒

秋天,應是林子裏最美的季節。

自從莊園裏多了一位心有圖謀的人出入(喚他做「有謀」罷──任何人都可以看出──除了自信心爆棚的莊主),就多了好多麻煩事。
有謀常常背著莊主做些令人生厭的大小動作,首位對象居然是我。

我住在老宅的頂樓,上上下下的木樓梯,就在那座方形的石塔裏面。
方塔的正門通往穿過樹林的小路。小路的那一端正是莊園的後門。
塔門的右邊是洗手間,左邊是兩個沖涼房──為夏天渡假宿營客的必備設施。

每天下午四點來鐘,我會下樓散步。
莊園裏的住客都知道我這個習慣。

秋天,宿營客走得差不多了;我到時到候落樓。
硬底的皮鞋踩在樓板和梯階上,咚咚聲連續地在方塔裏迴蕩。
落到底層,發現通往庭院的那扇門(不想閒雜人進出,平時關閉)大開;我有些奇怪──莊主說過他下午有事要出門……
理它呢!一念閃過。
我逕自左轉,洗手間的門亦敞開。再轉臉向大門,只見有謀一絲不掛地站在一間沖涼房門口!
他刻意正面向我,雙手在下腹部交叉。沒有水聲。
我又惱又恨,不看他,快步往前走。
擦身而過時,沒聽清他對我說了句甚麼。

越想越氣頂,向莊主投訴。
莊主笑笑:不算大事啊。說完聳聳肩。
這件事在莊園裏傳開了,眾人都認為他是有意這麼做的!
無奈莊主對他另眼相看,事情便不了了之。

自此,我避開有謀。
狹路相逢,也揚高下巴當他透明。
但我發現,那條黑狗丹尼亞常常出現在我的身後,不過很少見到牠的主人。

有天下午,片片夕陽從枝葉叢中漏落,點點如金。
我心情大好,在林子裏拾核桃。
核桃(noix)唸起來和黑色(noir)相近,只不過後者多了個喉音。
我邊在草叢裏尋核桃,邊唸唸有詞:noix、noir,noix、noir……

忽然,阿藍在我旁邊說:樹上有好多呢!
抬頭,只見他整整齊齊地穿著一件及膝的深藍色外套,帥得合體。
像是有人請他吃完飯歸來,他神態輕鬆。
丹尼亞鮮有地沒有出現。

阿藍邊說,邊拉下樹枝,摘下枝頭的綠果子。
他踮起腳,瘦削的身子微晃,有點不穩。

綠果子宛如綠色的高爾夫球,裂開,掉在地上,漂亮的核桃便滾了出來。
他摘了好多顆,讓我用雙手捧住;我聞到了酒味。

見我雙手捧不下了,他又一顆顆地拿過去,掰開,把剝出來的核桃扔進我的柳條籃……
不一會,那綠色的外殼汁液染上了他的手指,變成黑色。
我笑著,又noix、noir,noix、noir……一番,他也笑了。
松鼠最愛核桃。他說。

他離開時,瞥見他的外套後領上,可笑地粘有一片從樹上掉下來的綠果皮。
我喚停他:Monsieur──

他回頭。我走過去,伸手想代他拿掉那片綠。
冷不防他會錯意,一下子把我摟進懷裏,滿是酒味的嘴湊了過來,狂吻……
嚇得我大力掙扎、大聲嚷嚷:Oh non! par comme ça……(啊不,莫要這樣!)

他放開了我。走開。腳步有點飄浮。
我知道,這只是因為酒後。
沒怪他,也沒向莊主投訴。

可是,打從這天開始,我他的關係又回到了太初。
見面永遠是不停步、不望人、說出那句:Bonjour Madame!

不過,我獨自散步時,常常遇見丹尼亞。
雖然主人斂影,牠還是出沒在我的背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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