Saturday, September 6, 2008

探戈之夜

按照法國人不說自己家事的習慣,我和細N的交談常常是些日常小事。
譬如她告訴我,後園有種草可以防蚊咬。去斬長青藤一定要帶手套…
平時,她會教兩位七、八歲的小女孩彈豎琴。

莊主教我種KiWi,我便在後園「插枝」。
沒有想到,很難成活的枝條居然發了芽,我好開心。
可是,沒過幾天,長了好多片葉的樹苗,被細N一把拔出來扔掉了!
我遇見她,剛想問她「為甚麼」…她已大大聲指謫道:你怎麼可以把一棵樹種在我的菊花旁邊?
莊主也不高興,可惜那棵樹苗;說了她幾句。
她連忙找我,分外委屈地說:我怎麼知道那是棵KiWi?你應該寫張紙掛在樹上呵!

對她的瞭解,實在不多。
說老實話,細N並不年輕,五十開外,樣貌也不好看。
她個子瘦小,齊肩的鬈髮染成啡紅色,上面還別了好幾個金色的花髮夾。臉面因眉骨較高,看起來眼眶凹了進去,眼珠子和嘴唇便鼓了出來,有些香港人形容的「奄尖」味道。
但她常常面帶笑容,看起來又甚是可親。

有一天,忽然見到她身穿白色衣裙,去清理羊圈;我有些驚愕。
要知道,羊圈在東樓的庫房隔壁,是一間約莫有四百多英呎的「房間」。聽莊主說過,那裏以前是他祖母養馬的地方。
莊主自己則養了七頭山羊。夏天,山羊們吃、住在樹林裏,羊圈就緊閉著門。
曾有的馬匹「歷史遺物」、羊的「必產物」、亂草……髒兮兮、臭哄哄的堆積在那兒。

我站在三樓房間的窗口,看見細N推著獨輪車,很努力地將羊圈裏的穢物,鏟起、運去後園。
沒人幫她。她鏟了一整天。
第二天繼續。直到黃昏,她放好獨輪車,拉來膠水管入羊圈;沖完刷、刷完沖地忙到天黑。
又過了幾天,她在羊圈門口釘了一張紙。

週末,她打開大鐵門,迎來了一對對衣冠楚楚的男女。
莊主跑上樓來叫我:細N生日,她請了好多朋友來跳舞……
我們來到羊圈門口,見到那張紙上寫著:探戈之夜。

陣陣香味從羊圈裏傳了出來──裏面亮著無數根蠟燭,大的小的、長的短的、有香味的、沒香味的…
地面乾乾淨淨的,放著兩張桌子,上面鋪著撒滿一朵朵黃玫瑰的藍色桌布。
各種糖果、甜餅都放在桌上精緻的小碟子裏,汽水、啤酒、紅酒、白酒、Cidre……都在這間曾經臭不可耐的房間裏。

院子裏的草坪上有張長桌,大家把送給她的生日禮物放在桌上。桌上還有架迷你的HiFi。
正在忙接待的細N,看見了我送給她的禮物,立即摟住我,左右左右,結結實實的吻了我四下。煞是真誠。
流麗的音樂響起,大家開始跳舞。
大多數人跳四步,只有一位身材高高瘦瘦的美女,和她的男伴在羊圈外面不寬的水泥路面上跳探戈。這對高手的舞姿輕鬆動人。
細N找來的CD不少,多半是南美音樂,也有Bretagne的地方歌曲。都很好聽。

這晚,細N沒彈豎琴。
雖然莊主夫婦例必十點鐘上床安寢,舞會仍到午夜後才散。

我留意到,莊園裏的住客都來了。除了阿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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