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眼即明

讀《社會學思考》，裏面有幾個名詞：新古典主義、新盧梭主義、新神秘哲學……
詳析現時城市人的心態和種種表現。

譬如「新古典主義」在城市裏的發展：
◆　對自然因素的崇拜：空氣、陽光、水、綠色（植物葉綠素）、生命（動物）、石頭（野地裏的石頭）充滿再生和征服的價值。具有了物理──心理──神話的作用。
◆ 對身體的崇拜。（由體育運動發展到飲食營養學、美學和遊樂……）
◆ 在飲食的等級上也發生了部分顛倒。崇尚某些樸實而「自然」的菜……各種經過工業加工的產品受到了冷落，簡樸和天然的品質又重新有了價值……

後面還有好幾條，不用再錄了。

我現在度過的每一天，與人在香港時絶然不同。

前天，莊主上樓來約我，一起去野外採黑莓。
黑莓，就是那種滿是鉤刺的攀藤植物黑刺莓。
黑刺莓生長迅速，是世上最不想死的植物之一。
不論你怎麼剪它的藤、挖它的根、斬它的莖，它都不肯死；只會在風雨、烈日中蓊鬱生長繁茂。
初秋，長長的刺藤扭纏在一起，抽出花蕙，一朵朵粉紅色的小花像薔薇。
小花謝了，結出的果實又像桑椹；略大，一串串的，艷紅可愛。
當一粒粒艷紅在陽光下漸漸柔軟變黑，便可以採摘了。

這裏的人常用黑莓來做果醬。
或者是放進白芝士裏，成為極為美味的飯後甜品。

別問我在採摘過程中，雙手被刺了多少個小洞洞。
忙了一兩個小時，十根手指粘糊糊的，大約摘了小半桶，可以做兩瓶果醬。

今天下午，路過林子外面的那塊田。

說來可真是老天爺眷顧懶人──
這塊田前年種玉米、去年種小麥、今年種油菜；種植者在春天播種，秋天就能收穫。
從來沒有開渠、灌溉這回事。
種田不用澆水，你說這農伕幾容易做！

約莫四公頃的田地，今年種的是油菜。
春天，我留在香港，錯過了油菜花開的最美時光。
回到莊園，見到了種植者開著機器來割油菜籽。

今天，則見到綠油油的四公頃地，滿是一尺多高的嫩油菜（鮮嫩得一碰即折）。
咬咬牙，馬上回家；拿了一柄小刀一隻柳條籃，彎腰勤奮割油菜。
不一會就割了一大籃。

不走運的是，莊主出了門，沒車載我和菜。
惟有鼓著氣提著籃子回家。
路遇肥嘟嘟的旅遊車住客，他的眼珠子瞪得溜圓，半天才說了一句話：這個好吃？
我含含糊糊「喂」了一聲，死死氣地往家走。

此刻，一藍油菜心（我淺淺彎腰，割的只是菜心）被我放在一個雙座位的藤椅上。堆得滿滿的。
盯著它們，頭有點暈；越想越失措──該哪樣處置這堆菜？
唉，明日撥電話（到中國）問問老媽罷。

瞧瞧，人在鄉下，書裏所說的那些甚麼「主義」，是不是一眼即明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