Sunday, September 28, 2008

阿藍的故事

再說莊園裏的故事。

在我還沒有正式入住、只是在節日或假期過來小住的那兩三年;細N和阿藍出入雙對。
我以為他倆是夫婦。
那時,他和細N養著一條大大的狐臉狗;渾身金黃色的長毛,腹部郤是漂亮的白色,性子非常溫柔。
這是我在莊園內,唯一不驚不怕的一條狗。
牠很喜歡我,老是跟在我的背後。像護衛。
兩人一狗,瘦削的阿藍英氣凜凜,黑眼珠清亮有神,舉止乾淨利落;性格則與細N完全相反
──他沈默寡言得有型有格。

除了莊主,阿藍跟任何人搭話,總帶有明顯的不屑。
包括對我。
只是因為莊園的供電系統老是出問題,總要他出面修理,我才知道他的職業是電器工程師。

入居莊園之後,阿藍來幫我裝洗衣機。
忽然,他語音不帶任何感情地對我說:停止音樂。
我有些愕然,照辦。
一兩分鐘之後,他又用命令的口氣說:打開收音機!
我這才知道,他要斷電,幫我另裝一個插座。
十多分鐘搞妥之後,我請他和莊主喝下午茶。
他斜坐在我的編藤餐椅上吸煙,一隻手擱在椅背上,不喝茶,也不吃茶點。
我問:為甚麼?
他答得好乾脆:我最討厭英國佬三點三下午茶的死板。
我倒了一杯紅酒遞給他。
輪到他訝異了──看了我一眼,接過酒杯,清晰地道了句:Merci Madame
自此,路遇時,他總是先我打招呼說Bonjour,後面永遠跟上Madame的稱呼。

沒多久,阿藍不再開車去巴黎返工。
聽莊主說,不是退休,是因為他酗酒。
有天傍晚,我和莊主外出歸來,見到阿藍的車停在路邊…
他撞壞了車。也是因為酒。

春天,我打香港回莊園。
莊主見到我,第一句話就是:阿藍和細N分開了。
他現住在樹林裏的旅遊車裏。
為甚麼?我問。
莊主聳聳肩,做了個喝酒的姿態。

沒兩天,莊主簡單地對我講了講阿藍的故事──
細N只是跟他同居。
阿藍的太太撞車死了。一同罹難的還有他的大女兒。
倖存的小女兒現跟親戚住。
他只愛酒。

我把從香港帶來的CD當小禮品,送去旅行車。
他站在車門的台階上面,緊蹙的雙眉一揚,道:Bonjour Madame
然後問我:甚麼音樂?
中國。我答。
他接了過去,依然不亢不卑:Merci Madame

黃昏,我在樹林裏散步。
一條渾身黝黑的大狗,不聲不響地打樹叢後面衝了出來!吓得我大叫。
驚叫的聲音還沒落地,阿藍就出現了。
他清脆地喚著牠的名字,輕描淡寫地說了句:莫怕,牠很友善。
人狗揚長而去。

打從這天起,我常常看見他和狗一前一後地在樹林裏逛蕩。
每一次,我都會聯想起《鷹狼傳奇》。

香港的老友來訪,我和莊主帶著她在老宅周圍走走。
經過阿藍的旅遊車。他似在獨自喝悶酒。
莊主喚他出來,問他一些事。
見了我和我的朋友,依然有型有格地只跟我打招呼:Bonjour Madame
對我的朋友則視而不見。
(朋友後來為他寫了篇小說──這又是另一回事了。)

後來…
下次再說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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